第(1/3)页 〔74〕 许斌就职的公司在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里,十六层。 季星临没穿校服,一声黑t恤和牛仔裤,他个子高,面无表情,有种沉默且冰冷的感觉,看不出年纪。他一出电梯,前台的两名女接待就注意到他,偷偷打量了好几眼。 接待台的一侧是宣传墙,上面有不少活动照片,还有先进员工表彰,许斌的两寸证件照也在上面,蓝色背景,看起来干净清秀。 电话响起,一名女接待接了起来,简单应了两句,然后看向季星临:“先生,姚总在会议室等您,您往这边走。” 女接待指了个方向,季星临点头道谢,周身的寒意并没有消散,有种说不出的冷傲。 去往会议室要路过员工区,透过半透明的玻璃墙,季星临一眼就看到许斌。许斌背对着他,坐在格子间里,正和同事闲聊。 季星临脚步一顿,退后半步,推门走了进去。 走廊里空调温度偏低,季星临带进来一股冷风,有人抬头看过来,问他:“你找谁?” 季星临没说话,目光递出去,落在许斌身上。 没来由地,许斌觉得有点儿冷,抬头的瞬间正撞上季星临的视线。 一时间,两个人都没说话。 许斌似乎有点儿难以置信,张着嘴巴,半晌,发出略显尖厉的声音:“你来干什么?” 季星临脸上没什么表情,淡淡地说:“我来找姚总,不是来找你的。更何况,你也没做亏心事,没必要害怕。” 姚总就是上次团建活动的负责人,很欣赏季星临,开玩笑说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十七岁。 许斌的脸色越发阴沉,带着点不自然的白。 这是家小公司,会议室不算宽敞,当中摆着一张商务长桌。姚总四十出头,天生一张笑脸,他对季星临印象深刻。 两人面对面坐着,季星临的神色和声音都很静,他说:“上一次,远游俱乐部策划了贵公司的团建活动,我作为向导参与了全程,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,得罪了贵公司?” 姚总一愣,面上仍是笑呵呵的:“这话从何说起?” “活动结束后,贵司员工往我校教务处的邮箱里发了一封举报信。”季星临将一个文件袋搁在长桌上,食指搭在上面敲了两下,“我倒想问问姚总,贵司这手断章取义的本事,是从哪儿学来的!” 姚总打开文件袋,从里面掉出几张挑着角度抓拍的照片,还有打印的邮件截图。姚总快速扫了两眼,眉毛渐渐皱起。 季星临不会吵架,怼人的本事倒是一点儿不弱,他喝了口水,继续说:“对向导或是活动安排有意见,姚总可以向远游俱乐部投诉,闹到学校算怎么回事?” 姚总轻咳一声:“这中间可能有一些误会……” 季星临不是来跟他探讨是非的,说完自己想说的,起身便走。 走到门口,他又想起什么,转身对姚总说:“写信的人不够心细,上传了未经修改的照片原件,原件显示拍摄机型是canoneos5d。姚总只要弄清楚活动当天谁带了canon相机,谁没有被这些抓拍的照片捕捉到,两条线索相结合,就能找出拍照的人了。顺便,我也提醒姚总一句,留这种两面三刀、断章取义的员工在身边,早晚会酿出大祸!” 说完,季星临推门走了出去。走到长廊拐角,有人大步流星,迎面跟季星临撞了个满怀。 许斌猛地抬头,动作一顿,脸色变得极其难看,额角隐隐有青筋在跳。季星临什么都没说,甚至看都懒得看他,自他身边走了过去。 走出写字楼,已经是中午了,季星临随便找了个面馆,要了碗牛肉面。面端上来,他又没了胃口,扭头看向窗外的车流和行人。他的姿态太过冰冷,难以与眼前的繁华相融合,变成一种突兀又孤独的存在,让人只敢远远地看上一眼,无法靠近。 衣兜振动,季星临拿出手机看一眼,周身的冰冷忽然散了几分。 消息是时小多发来的,小丫头气鼓鼓地表示,谁逃课谁是猪,季星临,你就等着变猪吧! 季星临径自走远,许斌独自站在走廊里,许久没动。他想起季星临看他的眼神,没有愤怒,没有怨恨,只是轻视,直白透骨不加掩饰的轻视。 季星临甚至连表情都没有,只用一个眼神就清晰地告诉他——你,许斌,连被我放在眼里,视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。 许斌觉得头疼,他闭上眼睛,忽然明白,自己这些所谓的报复,不过是在自取其辱。 〔75〕 季星临是星期三的值日生,时小多用一根棒棒糖贿赂了跟季星临同组的男生,把自己也换到了星期三。 时小多到学校时,季星临还没来,她拎着扫把在停车棚周围晃悠,一边晃一边哼哼:“小和尚下山去化斋,老和尚有交代,过桥米线很好吃,最好再加点绿叶菜。” 周楚屹自身后跳过来,在时小多脑袋上揉了一把,笑道:“小和尚六根不净啊,还想着过桥米线呢。” 周楚屹下手没轻重,这一揉险些把时小多揉个跟头。 时小多转身去踢周楚屹的小腿,却被周楚屹踩住了鞋带,周楚屹笑道:“以后不叫你小百科了,叫你小柯基吧,腿也太短了。” 时小多站不稳,晃了晃,身后递过来一只手,在她腰上扶了一下。 时小多转过身,看见季星临站在那里,一手扶着她,一手扶着单车,身形瘦高,像雨后的竹。 时小多揉了揉发红的耳朵,露出两颗小虎牙,笑着说:“早哇,今天我们一道做值日,我也被调到星期三了。” 谎话张口就来。 季星临没说话,低头看了一眼,忽然身形一矮,蹲在时小多面前。 时小多下意识地朝后退,季星临沉声道:“别动。” 季星临的手指很漂亮,细细长长,骨节也好看,他钩住时小多的鞋带,利落地打了个结。 有学生自一旁路过,他们先是看到呆愣的女孩,接着看到蹲在她腿边的少年,纷纷露出暧昧神色。再然后,当他们认出蹲在地上的那个人是季星临时,什么暧昧、什么缱绻全没了,只剩一脸“这世界疯了吗”的惊愕。 时小多比吃瓜群众更惊愕,都要吓死了,甚至怀疑真的季星临已经被外星人掳走,现在蹲在她面前的是个易了容的冒牌货。她一边收回脚,一边小声说谢谢,脸红得像水果。 季星临对旁人的眼光和议论没什么感觉,也不太在意路人的想法,正如他对一个人好的方式,都是简单直白的。 周楚屹杵在一旁当了半天人形立牌,这会儿终于憋不住了,嗤笑:“你当她是智障吗?连鞋带都不会系!” 季星临没兴趣跟人拌嘴,他把单车塞进停车棚里,转身走了。 周楚屹一拳挥了个空,有点儿挫败,转眼又看见时小多拎着扫把,像拖着条长尾巴一样跟在季星临身后,挫败之外又添了点恼怒,暗暗咬紧了牙。 〔76〕 今早一起床,季星临就觉得不太舒服,脑袋沉得厉害,手背贴在额头上也拭不出温度,因为全身都在发热。他躲进卫生间,拆开纱布看了看,先前淋了雨,肋骨间的伤口有点儿泛红,估计是发炎了,又痒又疼。 自星曜出事,季星临对医院有种本能的排斥,不喜欢吃药,更不喜欢看医生,索性脱掉衣服冲了个冷水澡,那种浑身发烫的感觉总算淡了些。 熬过两节课,化学老师走进来时,季星临觉得他两个肩膀扛的已经不是脑袋了,而是秤砣。 化学老师和顾若杨是好友,也是个嘴碎的,念叨着:“伸出你们发财的小手,打开昨天发的卷子。这张卷子特别简单,简单到什么程度呢?你们都应该站起来鞠上一躬,感谢人家的送分之恩。” 教室里一阵哄笑,化学老师道:“第一道填空题——我教了这么多年书,头回见到这么简单的填空题,必须叫一个成绩不太好的小朋友来答啊,不然显示不出它的价值。”化学老师头都不抬,随手一指,“季星临,你来说一下答案。” 教室里再度爆出笑声,所有人都知道季星临跟“成绩不太好”五个字沾不上边,唯独时小多忧心忡忡,想着,老师都点名说他成绩不好了,我必须再多挪出些时间帮他补课,不然就不能一块去很棒的大学了。 季星临脑袋疼得厉害,根本没听清老师在说什么,他站起来,极慢地眨了两下眼睛,露出几分茫然。 一看这表情,时小多就知道季星临又没听课,再看一眼他的桌面,连卷子都没拿。 化学老师等了半晌,没等到答案,疑惑地抬头:“说答案啊,等着后期给你配bgm吗?” 众目睽睽下,时小多没法说话,只能用行动提示。 这道填空题的答案是水分子,水分子的化学模型很像放倒了的米奇头,中间一个大的氧原子,两边两个小的氢原子。时小多背过身,捏起拳头放在脸颊两边,疯狂示意——水分子!答案就是水分子啊,猪头! 季星临站着,居高临下,一眼扫过去,正看见时小多捏起的拳头和瞪得溜圆的眼睛。 四目相对,也不知道撞了哪根神经,季星临偏过头,笑了出来。 不是简单的勾一下嘴角,弯一下眉眼,而是很开心很灿烂的笑容,好像全城的烟火,都在那一瞬热烈绽开。 拳头还团在脸颊旁边,时小多却像是凝固了,愣在那里,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声音—— 他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! 不止时小多,连化学老师都愣了一下,翻了翻手上的试卷,道:“这道题长得很幽默吗?你笑什么?” 季星临答非所问:“老师,教了这么多年化学,你有没有发现水分子的模型其实很可爱?” 化学老师再度愣住,他觉得这个问题充满了哲学意味。 埋头思考的年轻老师没有注意到,在季星临前面,有个刚cos过“水分子”的小姑娘,脸红得像是要晕过去。 〔77〕 直到上体育课,时小多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退,眼神不住地往季星临身上飘。她喜欢看他,控制不住。 季星临个子高,即便混在人群里,也十分醒目。阳光在他脸上勾出轮廓,额头、鼻子、嘴唇,然后是喉结和锁骨,清冽沉稳。 她看得久了,季星临似有察觉,转过头,目光朝她递过来,一双眼睛漆黑平静,如同古老的泉。 时小多有些慌,下意识地喊出一声:“报告!” 体育老师看向她:“什么事?” 时小多“我”了半天,憋出一句:“我要上厕所。” 体育老师无奈地挥手,让她快去快回。 课程安排临时变动,两个班级同时上体育课,五班和八班凑在一起。鹿溪趁老师不注意,偷偷跟上来,拐着时小多去小卖部买雪糕吃。 天气很好,大太阳,鹿溪咬着雪糕抱怨着应该多抹点防晒。小卖部有两个冷藏柜,摆着冰镇酸奶和饮料,时小多挑挑拣拣,选了半天,拿了一瓶果茶。 鹿溪摇头:“这种饮料味道太淡了,不甜不酸,不好喝。” 时小多笑眯眯地说:“买来送人的,他应该会喜欢味道偏淡的。” 鹿溪咋呼:“送谁?周楚屹?” 时小多扑过去捂她的嘴:“祖宗,小点儿声!才不是周楚屹呢,我跟他不熟!” 两人买了饮料回到操场,才发现场面热闹了。难得两个班级一块上课,男生们想玩篮球,打场友谊赛。八班这边周楚屹是队长,他穿着白色的球衣和鞋子,干净挺拔,眉目英俊,女生的视线大多都集中在他身上。 周楚屹用指尖顶着篮球转了两圈,突然指向某个角落,高声道:“喂,那个谁,你不上场吗?不会还是不敢?大老爷们顶天立地,别啊。” 这话说得太过挑衅,时小多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,她顺着周楚屹指示的方向转过头,看见季星临坐在靠近篮球架的地方。 季星临微微躬身,手指抵在额角,额发盖住了眼睛,看不清表情。肩胛骨藏在校服下,撑起些许形状,清瘦单薄。 他是不是不太舒服啊…… 时小多犹豫着想。 季星临也不知道是真没听见,还是装作没听见,依旧低着头,连眼神都没往这边递一下。 两个班级的人都看着呢,周楚屹面上挂不住,反手一砸,篮球触地弹起,一个反弹,朝季星临的脑袋飞了过去。 时小多站在球场边上,离季星临更近一些,她下意识地迎过去,篮球正好砸在她的脑门上。 周围一片惊叫,季星临终于抬起头,众人这才看到,他耳朵上戴着无线耳机。 时小多被砸得眼前发黑,重心也变得乱七八糟,混乱中,她感觉到有人握住她的手臂,半扶半抱地接住了她。 篮球落回到地上,骨碌碌地滚出去,像个熟透的西瓜。 脑门上疼得厉害,八成是肿了,时小多伸手要揉,有人拍了她一下,低声道:“别碰。” 说话间,一呼一吸,喷吐的热气洒在时小多的耳朵上,带着橘子糖的味道,那是季星临的气息。 时小多脸上一红,转身看向周楚屹,怒道:“对不起会不会说?” 周楚屹瞪着时小多,眼睛里像是烧着团火,他故意把话说得很难听:“我又不是故意的,再者,你自己眼瞎,非要往上撞,能怪我吗?” 时小多气不打一处来,正要争辩,肩膀上微微一重,季星临按住了她。 动静闹得不小,附近的人全都看过来,还有人吹了声口哨。 鹿溪把时小多拽到一边,用干净的手帕帮她擦了擦额头。 季星临弯下腰,五指张开,扣在篮球上,单手将球捡起来,黑色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温度,看向周楚屹,道:“打比赛?你带着八班一群体育生跟普通班的学生打?赢了能光宗耀祖?” 八班是特长班,男生多半是体育生,要弹跳有弹跳,要耐力有耐力。跟他们一比,五班就是一群书呆子,无论打半场还是打全场,赢的希望都很渺茫。 周楚屹的确没想到这一茬,多少有点儿理亏,嘴上却寸步不让,挑着下巴,道:“你也知道自己水平不够啊,我让你二十分!要不,五十分?不够还可以加。” 周楚屹朋友多,身后一群狐朋狗友,起哄架秧子。 “长跑,”季星临把篮球砸在地上,“砰”的一声,抬手指向操场,“不限时不计数,谁先跪了吐了跑不动了就算输,敢吗?” 〔78〕 周楚屹自初中就开始参加体育特训,肺活量和耐力都很好,可平时训练再怎么凶残,跑个二三十圈的也就到头了,不限时不计数一直跑到吐这种方式,他还真没玩过。 有人知道季星临的底细,偷偷拽了拽周楚屹的衣袖,低声道:“阿楚,别跟他叫板,那人跑马拉松的,能把骡子累死。” 周楚屹年少气盛,这一句正踩在他的命门上,心道管你是骡子是马,周少今天就要灭你! 他一脚踹开乱滚的篮球,表情桀骜,道:“行,长跑!” 季星临看着他,补了一句:“输了,就要道歉。” 周楚屹咬了咬牙。 董云见情况不妙,偷偷跑去请来了体育老师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