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〔124〕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,季星临和时小多之间陷入了僵持状态,何甜甜都能没话找话地跟季星临聊上几句,时小多却像个锯了嘴的葫芦,只是埋头做题,书桌上的习题册摞了三尺高。 时小多性子急,没那么容易沉住气,有时候也会故意弄出些小动静,或是借着捡笔借东西的小动作,回头瞄上一眼。季星临不是在发呆,就是在睡觉,对周围的一切都不甚在意,就好像丢了一个时小多,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影响。 时小多气哼哼地转过身去趴在桌子上,她想,我巴巴地看着你,看得眼睛都酸了,你怎么就不能看我一眼呢。 她赌气似的在纸上乱画,回过神时才发现,那页纸上已经写满了“季星临”。 午休,大家都去吃饭了,教室里空荡荡的。季星临一觉睡醒,有点儿迷糊,不小心碰掉了时小多桌上的复习资料。是本数学题册,已经做了不少,一张纸从里面掉出来,季星临顺手接住,翻了个面,然后,看见整整一页的“季星临”。 起先字迹潦草,后来渐渐工整,在最尾端还有一个用黑色钢笔写出的句子—— 你主动跟我说句话行不行啊?我请你吃糖! 季星临按住那张薄薄的纸,指尖顺着字迹的走向缓慢游移,仿佛有温暖的季风自胸口轻轻吹过,吹暖了他覆于周身的冰冷铠甲,吹散了他一直坚守的防备。 他想,你一定是上天送我的礼物,让我不敢紧握,怕你受伤;更不敢放手,怕自此失去。 你永远不会知道,能遇见你,我有多庆幸。 鹿溪约时小多一块吃午饭,她看出最近时小多心情欠佳,拐弯抹角地问时小多是不是和季星临闹矛盾了。 时小多苦笑,说:“我才几两重,哪有立场跟学神闹矛盾!” 鹿溪从时小多的餐盘里夹走一个红烧鸡腿,边吃边口齿不清地感慨:“异性之间的矛盾算不得矛盾,都是开花结果的前兆!” 时小多夹起另一个鸡腿,一并塞进鹿溪嘴里:“开你个头!” 鹿溪一下子咬住两个鸡腿,脸颊鼓起来,小仓鼠似的。 时小多忍不住笑起来。 〔125〕 天气热,下午上课容易犯困,化学老师弹指神功练得极溜,一根粉笔头稳稳砸在时小多脑袋上,把她吓了一跳。 化学老师问:“还困吗?” 时小多老实地点头:“困!” 化学老师一摆头:“走廊通风,去站一会儿,醒醒神。” 众目睽睽,时小多有点儿不好意思,低着脑袋从后门出去了。 走廊里的确有风,可那点风根本叫不醒一颗渴望睡眠的大脑,时小多靠墙站着,上下眼皮不停打架,困得东倒西歪。突然,颊边一凉,有什么东西贴在她脸上,湿湿的,还有点儿香。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季星临站在她面前,指间夹着一片湿巾。 季星临的手很好看,细白修长,指节精致,时小多一不留神看入了迷,直到季星临把湿巾按在她脑门上,才反应过来,后知后觉地红了脸。 时小多接过湿巾胡乱地擦了把脸,含混不清地说了声“谢谢”。 季星临没作声,也靠着墙,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。 时小多反复警告自己,冷战呢,严肃点,不可以随便和敌人搭话。但她管得住嘴管不住眼睛,小眼神不听指挥,一个劲地往季星临身上飘。 看他修长的腿和细窄的腰,看他凸出的喉结和利落的下颌弧线,还有秀气的泪痣和长长的睫毛…… 阳光落在他身上,暖而明亮,灿灿生辉。 季星临忍了半晌终是没忍住,叹了口气,轻声说:“我身上就这么点零部件,你已经扫描好几遍了。” 时小多脸色更红,默默地向旁边退了半步,郁闷得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。 没出息!经受不住诱惑! 季星临侧头看她一眼,说:“你桌上那本数学习题册,收录的都是三年前的高考真题,太旧了,而且题型也不适合你,换一本吧。” 关心来得太突然,时小多有些跟不上节奏,怔愣半晌,猛地想起来那本习题册里还夹着张要命的小字条…… 她瞪圆了眼睛:“你、你看见了?” 那些乱七八糟的,你都看见了? 季星临一脸平静,故意反问:“看见什么?” 时小多一噎,尴尬地摆手:“没什么。” 下课铃适时响起,时小多正要开溜,季星临叫了她一声,依旧是清清淡淡的语气,说:“你还有橘子糖吗?小时候吃过的那种。” 时小多不明所以,摸了摸口袋,还真找到一颗,伸手递过去,一边递一边嘀咕:“怎么突然想吃糖了?你……” 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,时小多想起那张夹在习题册里的小字条,除了满满一整页的“季星临”,还有一句用黑色钢笔写上去的句子—— 你主动跟我说句话行不行啊? 我请你吃糖! 吃糖! 糖!!! 空气里有一瞬的静默,周围学生们互相追逐的笑闹声都成了背景,邈远细弱,微不可闻。 半晌,时小多崩溃似的朝他吼:“你看见了!你明明看见了!” 季星临绷直嘴角,努力控制自己别笑出来,他低声说了句什么,然后回教室了。 时小多转过身去用脑门抵着墙面,郁闷得险些挠掉一层墙皮。 刚刚,季星临说的是: “我看见那张纸上有368个季星临,其中27个写错了——‘临’字少一笔。” 〔126〕 期中考试结束后,学习氛围并没有轻松多少,顾若杨天天扯着脖子喊:期中考试结束了还有期末考试,马上就要高三了,关键阶段,千万别松懈啊小朋友们! 顾若杨患了热伤风,鼻塞咳嗽,前几天还能用破锣似的哑嗓子勉强说话,后来,彻底发不出声音了,只能打开电脑和投影仪,在word文档里打字,用键盘和学生交流。 化学老师看他可怜,主动帮顾若杨分担了两节课。五班的学生以为数学课临时变成化学课,正忙着找教科书,化学老师一敲黑板:“数学卷子拿出来,我给你们讲一讲,顺便让你们见识一下,什么叫技多不压身!” 顾若杨说不出话,只能抽出键盘,在投影仪的光芒下面无表情地打出四句打油诗—— 做人别太狂,早晚会遭殃。 箴言送给你,牢记在心上。 一屋子学生笑得十分响亮。 时小多一边笑,一边缩在课桌底下发朋友圈:“我班顾总最可爱,比章鱼烧还要可爱!” 时遇立即评论:“再让我抓住你上课时间玩手机,你就带座机上学吧,多总!” 时小多:“……” 放学时突然变天下起了雨,很多人都没带伞,沙丁鱼似的挤在教学楼前的遮雨棚下。鹿溪抱着书包靠在时小多身边,同她商量要不要打电话叫家人来接,周围人流涌动,直接把鹿溪从台阶上推了下去。 时小多来不及拽住她,眼看着鹿溪要摔,光影一闪,有人揽着鹿溪,半扶半抱地圈住了她。那人手上的伞也随之移到了鹿溪头上,将她保护得周到全面。 鼻端飘过一抹熟悉的香味,洋甘菊和天竺葵,鹿溪资深脸盲,记不清别人的容貌,但是,她记得这个味道—— 萧鹤远身上的味道。 她一抬头,果然,正对上一双浅碧色的眼睛。 萧鹤远未言先笑,脸颊上现出一对深陷的小酒窝,说:“雨天路滑,当心点。是不是没带伞?家里人来接我,顺便送你一程吧。” 遮雨棚下挤着一堆看热闹的,听见这话,起哄声响成一片。 鹿溪脸红得要爆炸,一把甩开萧鹤远的手,躲到时小多身后,说:“我也有家人来接,不用你送!” 当着众人的面拒绝得如此干脆,萧鹤远多少有些下不来台,他却没恼,依旧笑容温和,说:“有人来接你,我就放心了,路上小心。” 说完,萧鹤远转身离开。 雨幕茫茫,周围没有行人,唯他独自嵌在里面,修长的身形透出几分消瘦孤单的味道。 鹿溪莫名觉得心口有点儿堵,小声问时小多:“我是不是太过分了?” 时小多摸了摸鹿溪的脸,无声叹气,心想,你还真是呆到深处自然萌。 〔127〕 时遇正在开会,抽不出时间,鹿溪叫了家里的司机来接她。 鹿家的车没有出现在校门口,而是停在了附近的小巷里,时小多正纳闷干吗搞得这么神秘,当她看到雪亮的公牛车标时,一切疑惑瞬间烟消云散。 嗯,爱低调是件好事。 时小多留在鹿家吃了晚饭,鹿爸爸出差了,鹿溪和她妈妈长得很像,圆脸,笑容和善。鹿妈妈让保姆做了一桌子菜,招呼时小多多吃些,说她们年纪小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营养上可马虎不得。 时小多从小爱跟妈妈撒娇,在自家林老师面前她就像没长骨头,动不动就要妈妈抱。把这份撒娇功力转移一些到鹿妈妈身上,立即圈了一大票好感,鹿妈妈直夸她贴心乖巧。 吃了饭雨还是没停,鹿溪和鹿妈妈一致邀请时小多留下来住一晚。时小多吃饱了正犯懒,不想动,也就答应下来。 鹿溪的卧室很宽敞,做完作业洗过澡,两个小丫头一道陷在柔软的大床里,蒙着被子说悄悄话。 时小多详细向鹿溪讲述了她在晋城碰到季星临的前因后果,以及她被季星临当傻子蒙,一直以为季星临是学渣,还帮他补习功课的全过程。 鹿溪一边听一边笑,时小多气得捶枕头:“季星临就是个大浑球!” 多少惨烈的事实告诉我们,当闺蜜在气头上,不要试图讲道理,跟她同仇敌忾,一致对外就完了! 鹿溪审时度势,立即扭转枪口,跟时小多一起怒斥季星临不解风情,脑袋有坑,是个十足的蠢货! 骂了好一会儿,时小多大概累了,抱着被子发起呆来。又过了一会儿,她突然开口,小声说:“斑比,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,其实,季星临一点儿都不坏,他只是承担的压力太多,太累了。他弟弟病成那个样子,我一个外人看了都难受,你说,他心里该是个什么滋味?他也才十七岁,也是个孩子呢……” 鹿溪伸出一根手指,戳一戳时小多的肩膀,小声问:“那你是生气多一些,还是心疼多一些?” 时小多想了想,很认真地说:“我是惦念他多一些。” 所谓惦念,悬于心上,日夜研磨。 即便嘴上不提他的名字,心里也已经默念过好多遍,就好像他的名字是有温度的,连心跳都变得滚烫。 所以,我没办法真的和他生气,所有恼怒、嗔怪,不过是些虚张声势的小花招,不堪一击。甚至,他还未开口道歉,我就已经做好了原谅他的准备。 鹿溪仰面倒在床上,长叹一口气,她说:“时小多,你完了,输得彻彻底底,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。” 〔128〕 鹿溪一贯没心没肺,时小多还来不及探听清楚她对萧鹤远的印象,这丫头已经睡着了,睡裙的边角卷起来,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。时小多无奈地摇头,拉过被子帮她盖好。 小夜灯光芒柔和,在枕边投下浅浅的影子,时小多点开微信,她和季星临的聊天记录停在了五一假期开始的那天。她以为他要带着旅行团进山露营,提醒他注意安全,他没有回复,绿色的对话框像一条分割线,静静地躺在界面上。 时小多叹了口气,点开朋友圈,发了一句——晚安,明天见。 池树看着像个粗人,其实心思细得很,撸着狸花猫的脑袋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:“那个姓时的小姑娘好久没来店里了……” 季星临翻书的动作顿了顿,低声说:“是我让她不要再来的。” 池树沉默了一会儿,忍不住追问了一句:“为什么?我以为……” “我在医院碰见她了,带她见了小星曜。”季星临头也不抬地说,“星曜最近状态不好,又瘦了一些,她吓坏了。我告诉她,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。” “这有意义吗?季星临!”池树的声音里沾了点火气,“当着外人的面把脏水都泼在自己身上,有什么意义?” “这是事实。”季星临看着他,“就算没有意义,它也是事实。” 池树气结,摔了杯子起身走人。 季星临又坐了一会儿,然后找来扫把,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打扫干净。 当天晚上,季星临住在蓝田居的小阁楼上,池树大概被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着了,带着那只叫池小五的狸花猫回去陪季怀书吃饭,留季星临独自看店。 天气好,夜风宁静,季星临依旧睡不着,躺在床上翻了翻朋友圈。 季星临的微信好友很多,每次带团都会加进来几个陌生人,有的是为了咨询旅游路线,有的则是看他长得好,来撩闲的。季星临嫌烦,大多数人都被他屏蔽了,在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人里,时小多是最话痨的一个,每天三条朋友圈打底,比吃饭都准时。 早上七点零五分,她说:时遇,你再催我,我就住卫生间里,永远不给你挪地方!永远! 上午十点整,她说:哎嘿,顾总的白袜子上有卡通图案,我看见了! 下午两点,她说:好困困困困啊……我上辈子可能是个枕头…… 五分钟前,她又说:晚安,明天见。 季星临一路滑下去,滑了好半天才看见那条“仅半年可见”的分界线,不由得失笑,不愧是话痨,仅半年时间,发的朋友圈都能凑成一本书了! 季星临正要关掉手机,眉梢忽地一跳,他注意到一个小细节。 他和时小多有不少共同好友,时小多那些动态虽然毫无营养,却总有人点赞评论,只有两条例外,一条是那句“i'llbetheretocleartheway”,另一条是刚刚那句“晚安,明天见”。 季星临又倒回去看了一次,突然明白,这是说给他听的,只说给他一个人听。 i'llbetheretocleartheway. 我会为你阻挡一切。 晚安,明天见。 …… 据说,明天见是最简单也是最纯粹的期盼,它给道别加上了甜味。 季星临仰面躺在床上,他睁着眼睛,瞳仁里映着薄薄的光,闪烁如星河。 他想,你这个样子,让我怎么舍得放手。 〔129〕 第(1/3)页